林Lisa

梦想是当魔法少女!

【老鲤】西三街事件(8)

老鲤x女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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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能死在那个房间里。

 

七天以后,从那个房间里活着出来的,是我。而宋秋雯躺在了那一片厚厚的血泊之中,死因是失血引起的心脏病。

 

呵……

 

鲤先生,这真有趣,是不是?

 

坐在我面前的男人捻着一盏白玉般的瓷盏,悠悠然抿了一口。他的头发略长,盖住了他的眉眼,叫人看不着他的表情,猜不透他的心思。

 

几天前,他告诉我楼萧去事务所找过他,应当是那天我与楼萧大吵一架的那个晚上。这几天我与楼萧正在谈离婚的事宜,待各自的律师磋商妥当,我才找了个合适的时间,将鲤氏这位老板约出来。

 

他问了我那半枚白子,又问了我傅妍房里摆在洗衣机后的墙角那口瓷,该说不愧是鲤氏么,果真与我曾获知的消息相差无几,十分地敏锐,动作也十分迅速。为此,我不得不向给出另一个更为合理,也更为难以启齿的理由。

 

我约鲤老板的地方是家茶楼,开在闹市,内部却极为幽静,茶楼老板在楼中辟了一大块中庭来种植各式松竹,又在丛生的竹林里挖出一口活水池,在上建凉亭与石径,二楼三楼临窗打着竹帘,此时,我与鲤老板就在二楼一处靠窗茶座。

 

茶炉里的水细细地在壶里沸腾,从中升腾起的茶烟在桌上袅袅地升起,过了半晌,鲤才缓缓开口。

 

“换魂阵。”

 

我笑了笑说,“是。”

 

“此阵取天地阴时极煞之气,以换生辰八字相同之人的魂魄,以一人之死,换一人之生。生者得其寿,而亡者……”

 

“亡者魂灭。所谓死,而不得其所。”

 

“夫人能活着出来,想必是有福之人。”

 

“呵呵,”我被他的恭维逗乐了,“鲤先生是存心寻我开心?”

 

我笑了一阵,渐渐平息下来,望了眼窗外天青色下显得愈发葱茏的竹林,“鲤先生分明已经猜到我为此做了什么,又何必来挖苦我。”

 

整整七天,我困在那个死一般寂静的房间里,我痛骂着,哭嚎着,又乞求着,渴望有谁能发现我,有谁可以救我出去。我躺在地上,大部分时间里我的身体动弹不得,那单调又发霉的天花板看久了,我的记忆又回到被啸哥囚禁的那一年多。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人生总是这样,从一个魔窟,坠入另一个魔窟,好像永永远远都没有变好的时候。

 

这期间,我又想起楼萧,他在外出差,过往总是喜欢给秋雯打电话煲电话粥,后来,慢慢地也会打给我报一两句平安。我总是为此欣喜而感动,电话里,总是我在问东问西,问长问短,衣服带够没有,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同住的同事怎么样……直到他说要休息了,我才依依不舍地挂电话。如今,我和宋秋雯都躺在这个鬼地方,也不知他过得好不好。

 

也不知,宋秋雯做的这些,他有没有参与的份。

 

换魂阵中,我的灵魂不断地被撕扯,到后面几天,甚至能感受到浑身的冰凉,似乎有只手掐着我的脖子,迫使我将魂魄交出去。如果没有那枚白子,现在我的身体,大概就已经成了宋秋雯的东西。

 

可惜,宋秋雯千般算计,还是没能耗得过我。最终她气力耗尽,成了只孤魂野鬼,再也没睁开眼睛。

 

那扇门被楼萧打开时,我几乎快要失去意识。我透过楼道里折进来的昏黄灯光,看到他脸上惊恐的表情,他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我,盯着宋秋雯,走近了蹲下身,他摸了摸宋秋雯的脸,脸色煞白一片。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从干哑的嗓子里发出声音,挣扎着向他求救,“萧……楼萧……求你……救……救我……”

 

我昏睡了整整两天,醒来时躺在主屋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的保温桶里,有一大桶凉掉的桂圆莲子粥,入口还有丝丝的甜味,是宋秋雯少数喜欢喝的甜口粥。我默默地一口一口把粥喝完,窗外的天色已近黄昏,蝉声叫一阵,停一阵。我对着窗外橙黄的天空静静看了会,天上的云朵很美,粉色的,一块一块,一团一团,像游乐园里摊贩上插着的棉花糖,我从没见过它们这么漂亮的样子。

 

待到远处深紫色的天幕一点点压上来,我起身出门,打开了后面的小房间。

 

楼萧仍然坐在那里,地上和着血的阵图已经被他擦干净了,宋秋雯的身上也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此时躺在地上,除了一脸死人的青灰色,看着倒仍像她生前那般。然而她已经死了两天,身上已经开始生尸斑,再过两天,她干燥的皮肤会变得湿润,然后缓缓渗出尸油,细小的虫子会从这老房子的犄角旮旯里钻出来,啃食她的腐肉,当下又是盛夏,届时恶臭的气味会溢出房间,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而,窝藏重度感染者的尸体,在那时候会判死罪。更莫若说,楼萧将她养在这里那么久。

 

我在楼萧身旁蹲下来,他的眼眶一圈红得吓人,眼里血丝密布,唇色惨白,看着竟没比躺在地上的人好多少。

 

我花了很大的力气,说服楼萧将秋雯的尸体交给我。因为我的父母曾是感染者,并且因为源石病死在了隔离区,所以我对于他们过世前经历的一切分外熟悉,也所以,我告诉楼萧,我能让秋雯在政府的流程下,体面地火葬往生。

 

他信了我,亲自用裹尸袋将宋秋雯装去了我所说的地点,然后亲眼看着政府用车将宋秋雯的尸体带走。此后每年公墓,他都会去公墓祭拜宋秋雯,在那一面面密密麻麻写着姓名的,又或是只标着编号的墙上,沉静地哀悼。

 

“所以,”那鲤氏的老板开口道,“夫人并没有告诉楼先生,您取得了宋小姐的一部分骨灰。”

 

哎呀,真是过于聪明了。

 

我掩唇笑了笑,“鲤先生,人么,都是有自己的私心的。试问哪个女人愿意自家男人一年年地去祭拜一个曾经想害死自己的亡妻?”

 

我看了对面的人一眼,不同于初次见面的散漫随意,他收起笑时,总会让人感到自己被某种可怕的巨兽盯着,不自觉地战栗起来。但我此时不能露怯,于是我接着说,“自然,秋雯的那部分东西我拿去窑里烧了,出来的,便是您所说的那口瓷。”

 

巴掌大一口瓷,宽口细颈圆肚皮,触手细腻如婴儿的肌肤一般,饱满而柔滑,瓶身自上而下由红渐黑,夹杂着淡淡的肉粉底色,宛如一颗熟得滴血的石榴,看久了,那水汪汪的红仿佛就要流淌下来。

 

那是钧瓷。

 

据说这种瓷的工艺在几百年前五家斗瓷时争获头彩,被当朝帝王亲封“天下第一瓷”。因着釉面的千变万化,便有“入窑一色,出窑万彩”之说。制作此瓷十窑九废,极其难得,随着天灾降临,盛世衰落,这种制瓷工艺一度失传,直到几十年前才重新被人拾起。

 

虽然我当年念书着实不太认真,但好在交了许多的男朋友,其中一位便是陶瓷院系的,我也因此,认识了一个人,一个对瓷特别执着的人。

 

因着他这份过于病态的执着,才会同意将那活人的血肉烧进瓷器,以得这么一口,充满灵气的物件儿。

 

而我那半枚棋子,便是连同宋秋雯的骨血一起磨成了灰,进了窑炉。

 

那瓷出窑时,当真是流光溢彩,仿若琉璃。

 

我说得口干,不禁又抿了口茶。

 

一景茶楼最妙的是碧螺春,茶色如玉,清澈透亮。入口甘醇,回味绵长。

 

宋秋雯死在极阴极煞的换魂阵中,西三街这套回字楼终日不得光照,是天生的养阴地,如果不拿东西镇着,将她养成了鬼煞,整座楼里的人都要遭殃。

 

然而这十多年下来,当初的封印早已松动。

 

鲤先生,如今我给您的这半枚,本是我防身的宝贝,如今我跟楼萧过不下去,走之前,便想至少找个托付。我知您在黑白两道都说得上话,还请您成全我这一片心。

 

鲤挑了挑眉,咧了咧嘴角,“夫人高看鲤某了,我们鲤氏不过一家本分经营的小小事务所,事关重大,您不如另寻他人。”

 

说罢,便将那半枚棋搁在了茶盘之上。

 

白玉般的半枚子,水润透亮,我不知道这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它曾经陪伴了我十多年。

 

我看了许久,叹了口气,“鲤先生,我不愿因此扯上官家。秋雯死后,我帮楼萧瞒着,捱了十几年了,往后只想安生过日子。”

 

朝廷用器,普通人之于此,便如蝼蚁之于群山。上位者轻飘飘一句话,我是死是活,全然不在自己手里。我不想再进另一座牢笼。

 

“鲤先生,如今我已将事情始末全数告知,还请您回去后帮忙多做思量。报酬我会另找机会支付到您账户。”

 

谈话至此,茶壶里的水也接近烧干,鲤熄了底座的烛火,双手交握于桌上,“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您说。”

 

“傅妍怎么回事,你清楚吗?”

 

“她?”我笑笑,将耳边落下的碎发挽了回去,“许是在那房间待久了,阴气入体。您放心,我回去会跟楼萧说的,那屋子不能住人了……”

 

我忽然想起件事,“哦对了,鲤先生,楼萧这会似乎因我捉奸这一出不太待见您,您若要有动作,还请趁着我离开之前过来。我走了,兴许楼萧就要换锁了。”

 

“夫人您准备几时走?”

 

我看了看茶楼外的天,一方雨后青碧色,像极了被那个瓷疯子一炉炉摔碎的瓷。那样好看,又那样了无生气。

 

一阵清风过来,拂走最后一点茶香。

 

我告诉鲤他最后的时间。

 

“三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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